天天快报!佳音巷｜秀溪
秀溪
作者：杨荻 朗读者：徐璐科
（点击音频，一起聆听。）近半个世纪后，我才走近这条溪的源头。
(相关资料图)
秀溪从远山深谷迤逦流来，流经双庙的时候，已经非常宽广，要是涨洪水的季节，甚至听不清对岸人们的呼喊声。
我蒙童的时期，经常看见秀溪涨水。巨浪滔滔不绝地从上游排空而来，挟裹着稻草、整株的树木、家具，甚至还有漆成乌黑的棺材，不可一世地浩浩汤汤而去。
那样的日子，村子是骚动不安的，充满种种传言，不祥的气氛如乌云低垂。农人们无计可施地盯着洪流，他们无法再去对岸括苍山下的田亩里劳作或是去山麓打柴，还要提防顽劣的孩子因为打捞浮财而被洪水卷走。
洪水经常在深夜到来，有时甚至漫过石砌的堤坝，逼近人家。我听到消息时往往天刚破晓，骤雨初歇。
我戴着笠帽穿着蓑衣跟随人们去看水，站在起伏不定的浊浪边上，感到大地在急速地行驶，
又仿佛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。
但最多一两天，秀溪的水会浅下去，缓下来，渐渐又变得澄清，溪底的卵石历历可见，成群五彩斑斓的石斑鱼自在游弋。
我蹚水过溪的时候，需要大人的提携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，觉得头晕目眩，有时滑倒，衣衫全湿。秀溪的河床全是大小不一的滚圆石头。
秀溪上没有桥，也没有木船。没有船的溪流总有些落寞。
但是，秀溪两岸滩地人烟稠密，散落许多村庄，譬如上王、括苍、乌圣、西山、双庙。双庙是个大聚落，公社驻地，三个村子连成一块，生活着黑压压的一片众生。
它是我外公的家，也是我的出生地。
秀溪于是成为我今世见识到的第一条河流，及我渐长，在溪里游水、摸鱼、捡柴……
我七八岁的时候离开双庙，来到了下游父亲的家中，于是，双庙只剩下了孤苦的外公和外婆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外公和外婆早已葬于下游的涯涘，其间我有时会临近秀溪，但我从未细细追究过它的源头，似乎那里山遥水长，我只是知道它在下游被山崖阻挡，拐了个弯，过了几个潭，就汇入了朱溪港。
我甚至从未想过秀溪的出处，这很奇怪！直到近半个世纪后，我才走近它的源头。
我从双庙缘溪而上，经过一个个村庄，最后来到一个深幽山谷的谷口。只是我看到的是一条枯涸了的秀溪，河床堆着白花花的乱石，看上去生硬而枯燥，仿佛是一条死去了的溪流的零乱白骨。
而我，很想再一次赤足踏进那条清粼粼的河呢！
可是它竟然隐匿在了时光的后面。
我看着逶迤起伏的山峦：在我的右面，方岩山拔地而起，山林之上连绵的崖峰像巍峨的黑色方城。我知道，那条更修长的朱溪港，正在山的那一边默默流淌。而秀溪的缘起到终结，只有寥寥数公里呢，短得就像一个人匆忙的一生。
那前方的深谷，层层峰峦对峙，深不可测，有一些灰白的湿雾在那儿出没，高耸的山顶时隐时现，淡入淡出。
哗哗地踩着乱石继续上行，在最后一个村落的旁边，终于看见一块桌面大小的低洼，潴着一泓明净的溪水，四下石缝里有水汩汩渗入，一些微小的鱼苗在里面晃动。在鱼眼中，这可能是一片汪洋吧？！
可是记忆里那条来势汹汹的秀溪呢？它竟潜入地下，成了一条微弱的暗流。
天色阴郁的秋日午后，细雨不时飘零，两岸的稻田黄熟了，山野没有一个人，有着如亘古的寂静，听不见水声，听不见鸟鸣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我对着山谷的源头跪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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