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回(下)风情月冷 剑气纵横 草莽龙蛇传 梁羽生著
第八回(下) 风情月冷 剑气纵横
王子铭正在踌躇,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:
“王总舵可还认得老朽?三十年前我曾到过山西见过令师,那时王总舵还在学艺。也许王总舵不记得老朽,可是说起翦二贱名,总该有个印象。老朽生平从未说过假话,你也应信得过我不会诬蔑他人,老朽与他们二位贵宾也有点小小过节:王总舵,你真够面子,居然有一位当今皇上的特等巴图鲁来做你的手下!”
翦二先生此言一出,王子铭立即嗖地跳将起来,这翦二先生是江湖前辈,王子铭也素闻他正直不阿。他这样说,王子铭虽然尚未敢信,但却不能不先抛开杜真娘的事情,要沙家兄弟先与他对质。
但就在王子铭跳起的刹那,忽听得叮当的兵器碰磕之声,沙鸣远的一对三棱透甲锥,已蓦地向翦二先生的头上压下,旁边的太极陈须眉掀动,一展青钢剑,便替翦二先生挡住了沙鸣远的奇门乓器。
变出不意,疾似流星,太极陈青钢剑斜斜一拍,急转身驱,方待进招时,沙鸣远双锥突地由合而分,“流星赶月”,一点面门,一刺胸膛。太极陈沉着应变,剑随身转,闪展腾挪,连让三招。沙鸣远身手迅疾,第四招又连环攻到,“飞云掣电”,左锥直截下盘,右锥翻身反膏斜砸,悠悠地夹起两股劲风,身法之快,无以形容。幸太极陈也非弱者,他以静制动,“敌不动,己不动,敌一动,己先动。”静如**,动若脱兔。沙鸣远三棱透甲锥挟风袭到时,他只微微一闪,左脚外滑,连用太极剑“行功盘步”,“乌龙搅海”,真如风驰电闪般的,刹那间沙鸣远又是双锥走空,给太极陈绕到身后了。沙鸣远暗叫不妙,仗着身手迅疾,反避遽锥,“苏秦背剑”,一转一旋,只见寒光掠闪,锥射银辉,两般兵器,又由分而合。
太极陈与沙鸣远两人功夫,都是武林罕见,电光石火之间已拆了五七招。这时大厅上顿时大乱,沙家兄弟党羽纷纷出手,韩季龙虎吼一声,银花双夺一分,加入战团。上官瑾的描金扇也倏的凌空飞舞,展开了点穴手法。
这时王子铭傍着杜真娘站着,见手下突然出手,顿时呆住。朱红灯亮出翼王的龙吟剑,吧嗒一声,把挡在他面前的一条七节软鞭截断,虎跳过来。王子铬只道朱红灯要来挑战,挣然一声,单刀也已亮出。忽听得朱红灯大叫:“停手!停手!”突然又有两个手下奔上去,急忙抢将朱红灯缠着。
在众人混战之中,翦二先生身形飘飘,在刀枪剑戟丛中,左穿右插,绕过好几个人的阻挡,奔上来蓦地大声喝道:
“王总舵,你是大刀会的当家,怎的不将手下约束!难道你怕对质?你要包庇胡虏的奴才?”
王子铭给翦二先生一喝,脸辣辣的拄不住了。今日之事,确出乎他意外,手下的人,竟没人听他号令,擅自出手,而沙家兄弟的武功,也好到出奇,他不能不疑惑了。他虽糊涂一时,究是曾经风浪、有江湖经验的领袖人物。他单刀一闪,跳将出来,振臂大呼道:
“大刀会的人赶快停手,不准混战!”
可是尽管他大呼大喊。沙家党羽却没人听他的。翦二先生又冷笑道:
“如何?你该看清楚了吧,你如不信他们是胡虏奴才,我还可拿出真凭实据!”
王于铭怒火冲天,冲着沙守义喝道:
“沙守义,你还不住手,我就先剁了你。”王子铭还以为沙守义是那班人首领,所以先约束他。
不料王子铭语声未停,沙鸣远双目一瞪,抛了一个眼色,就在王子铭身边,有两个头目,摹地举起兵器,竟朝王子铭身上戳去!
随从变仇敌,暗袭起身边。一技练子枪,一柄狼牙棒,突的自王子铭身左身后戳来、压下。正是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,王于铭虽武艺不凡,惯经阵仗,闪过狼牙棒,却躲不了练子枪,给练子枪一枪自肋下穿过。尚幸王子铭见枪风嗖然袭来之际,身躯一缩,那枝练子枪嘭的芽过,把他穿的棉衣,戳了一个窟窿,枪身已微微贴肉,一阵沁凉。王子铭勃然大怒,侧身一让,奋力用单刀向外一格,把练子枪荡开。说时迟,那时快,狼牙棒又自身后,凌空击下。更糟的是:王子铭的单刀虽荡开了练子枪,却给使练子枪的反手一甩,趁势缠住了刀身,不能拍刀出来,换招应敌!
变生不测,险急非常,就在王子铭性命俄顷之间,朱红灯蓦地虎吼一声,涌身一跳,疾如鹰隼,竟从缠着自己的两个贼子头上,一掠而过。其时朱红灯和王子铭的距离,不足三丈,这一掠出,恰是时候。那使狼牙棒的刚下煞手,忽觉脑后风生,顾不得伤害王子铭,急忙把腰一躬,斜窜出去。朱红灯也顾不及追赶,一落下地,吓走使狼牙棒的贼子后,身也不回,立展梅花剑绝招,“神龙掉尾”,回手一剑,便搭在练子枪上,用腕力一沉,只听得一阵截金断玉之声,那练子枪已被朱红灯的龙吟剑截断!这剑是翼王石达开遗下的宝剑,真个削铁如泥!
朱红灯一招败两敌,解了王子铭困厄。这时王于铭惭感交并,也不知说什么好。他急把单刀抽回;当胸一立,向朱红灯表示敬意。再放眼看时,只见大厅上更是比前混乱,噼噼啪啪,乱打起来。杜真娘也给两个贼子缠住了。
王子铭横眉怒目,大喝一声:“鼠子敢尔?”展开山西董派刀法,刀风忽忽,再杀入重围。这时耳边又听得两声修呼,竟是自己的两个多年心腹,给贼子毁了。
原来王子铭这次到杜真娘女营来搜朱红灯,一共带了十六个人,除沙家兄弟外,其他十四个人中,只有三个是他自己的心腹,另外十一人都是沙家兄弟的党羽。而且这十一人中有六个是清官的一等卫上,五个是二等卫士,武艺都是上乘之选。王于铭也是太过相信沙家兄弟,以至变生肘腋,祸起萧墙。
沙家兄弟本来也无意于急急解决王子铭的,但他们的最大阴谋原是想利用王子铭来对付义和团。不料他们的真面目,突然被翦二先生揭破,而王子铭又有找他们对质之惫,他们做贼心虚,如何敢和翦二先生等对质,因此一不做,二不休,就连王子铬也想干掉了。同时义和团和大刀会的重要人物都在此地,他们恃着实力强劲,也想一网打尽。王子铭的三个心腹头目,其中有两个武功较弱,竟先给他们毙了性命。
王子铭受暗袭,遇奇变,以往所倚重的沙家兄弟,竟是无耻奸徒:以往所不满的朱红灯,却是真心朋友。这番才彻悟前非,惭感交并,他挥刀力战,目訾愤张,厉声叫道:
“算俺王子铭瞎了眼睛,受了你们这帮奸徒蒙混。俺今日就把这条命卖给你们,拼个生死!”说罢又凄然长笑,旋过头来。对朱红灯道:
“朱老兄,还幸这班奸徒今日动手,使俺不致误友为敌,以敌作友。并肩子(好友之意)上呵!先剁了这些奸徒再说!”
朱红灯剑风忽忽,在混战中也扬声答道:
“王总舵不必气愤,他们不会捡得便宜。是呵!先剁了他们再说!”
这时两边阵仗分明,在混战中渐渐分成一团团地厮杀,各人都找到对手。朱红灯、王子铭等七人,分成了六处厮杀。阵势是:太极陈力战抄鸣远,韩季龙恶斗沙守义,上官瑾、王于铭、朱红灯三人各敌住两个清宫一等卫士,杜真娘一口刀也追着两个清宫二等卫士。剩下翦二先生,则袍袖飘飘,和对方剩下的三个二等卫士“捉迷藏”。原来翦二先生也不和他们盯住厮杀,只是监视着他们,不许他们再加入战团去围攻自己这边的人。他仗着轻灵迅捷的蝴蝶掌法,左拦右截,敌退我进,敌进我退的歪缠不已,那三个卫士拿他设法子,也只好和他捉迷藏般地游斗。
刀来剑挡,枪去鞭迎,更加上各种奇门兵器,金铁交鸣,杀得难分难解。杜真娘的大厅,本来是室内的演武场。十分宽敞,这么多人,在演武厅内各施绝技,还是绰有余地。
对付朱红灯的两个清宫卫士,使的都是重兵器,这也是他们已知道朱红灯用的是宝剑,所以才用重兵器对付。这两个人都是清宫有名力士,一个使镔铁棍,一个使双铁锏,搂头盖顶。猛砸猛打,他们仗着械重力沉,不怕宝剑削断。朱红灯只得仗着轻灵身法,和他们游斗,还真不敢叫他们碰着。
对付上官瑾的两个清宫一等卫士,却又以小巧之功见长,一个使地趟刀,身躺刀飞,翻翻液滚,浑身就好像圆球似的,盘旋腾折。一个右手使防身软鞭,左手使半截练子枪(这个人的练于枪就是刚才给朱红灯的宝剑截断的。所以他取出防身软鞭来作主要兵器。功夫也好生了得。上官瑾虽武艺精湛,可是对付这种别具一格的地螳刀,也感吃力,何况又加上软鞭和练子枪,所以拼力支持,也只能打个平手。
上官瑾放眼一看,只见剑气纵横,刀枪飞舞,两边杀得难解难分,竟似功力悉敌,连太极陈也好像占不了上风,不禁大急。本来他也知道太极陈、朱红灯诸人武艺,都是上上之选,纵因对方人多,不能取胜。也决不至有所损伤;但他所担心的却不是太极陈诸人,而是担心杜真娘。他没有见过真娘武艺,深恐因自己连累了她。
不料事情却出乎上官瑾意料之外,在这一场大厮杀中,却反而是杜真娘先占了上风。
围攻杜真娘的那两个贼子,都是清宫的二等卫土,以前关外大名鼎鼎的马贼屠大胡子的门徒,武功虽也不俗,但在沙家党羽之中,却是软弱的两个。沙家群贼因为杜真娘是一介女流,看她不起,所以才分配了两个软弱的去对付她。
这两名贼子,一个使着虎头钩,一个使着鸡爪镰,都是克制刀剑的兵器,满心以为杜真娘不堪一击,一钩双镰,扎、刺、挑、压、点、锁、拦、拿,暴风雨般的在杜真娘左右飞舞,招招毒辣,着着迪人。不料杜真娘的蛾眉柳叶刀,得武当单派(单思南)真传,刀法精湛,以巧降力,竟是见招拆招,见式破式,刀锋起处,泛起白光,竟迫得两人只能招架。
斗到移时,战到分际,使鸡爪镰的往左斜身,双镰一翻,照刀上就滑,这一招有个名堂,叫做“金盘献鲤”。杜真娘冷笑一声,蛾眉刀刷的一沉,往回一撤,刀光闪处。反从双镰下面翻过来,划点敌手脉门。敌人在后一仰,振双镰想往上崩,哪里还来得及。只听得杜真娘娇叱一声:“着!”“反臂刺扎”,连环疾进,点胸膛,划双眉,刷的攻到,使鸡爪镰的晃身闪避时,蛾眉刀已嗤的一声,掠肩而过,削了一大块肉,鲜血淋漓,滴下尘埃!
杜真娘出手如电;刚伤了那使鸡爪镰的,听得背后金刀劈风之声,连头也不回,便抽招换式,“苏秦背剑”,反手一撩,“叮当”一声与虎头钩碰个正着:说时迟,那时快,杜真娘已霍地翻身,借这甩臂回身之力、蛾眉柳叶刀斜肩带臂,狠狠扫来!使虎头钩的贼子,见同伴重伤,心胆俱寒,又给杜真娘刀风所迫,竟不敢硬架,急急一伏身,一旋转,斜窜出五步以外。刚刚凝身回步,不料冷笑之声。已起启耳边,杜真娘竟如影附形。紧贴身后,峨眉刀疾如电闪,对准咽喉。他这一回身,正好迎着利刃,给杜真娘刷的刺进。惨呼一声,当场毙命!
这时大厅打得震天价响,女兵们也都已箭上弦,刀出鞘围在厅外,杜真娘急扬声传令。叫她们不要惊慌,也不要乱动,仍按平日规矩,备守岗位,加强戒备。
杜真娘传令之后,旋身四顾,只见两边打得十分激烈,其中却以王子铭处境最危。
王子铭的单刀是山西董家嫡传,全套刀法共七七四十九路,以崩、窝、挑、扎、削,斫六诀回环运用,变化无穷,和杜真娘的武当派单刀法比较,一以刚劲见长,一以轻灵称胜,一刚一柔,各有千秋。可是对付杜真娘的是两个二等卫士,而对付王子铭的却是两个一等卫士;所以杖真娘可以从容取胜,而王子铭却感到不支了。
和王子铭恶战的两个卫士,一个叫做尚达,使的是摈铁单鞭,舞动起来,周身就像绕着一条乌龙似的滚来滚去:一个叫做熊朗、使的是一柄大枪,枪杆一抡,悠悠带风,上面的血挡四面扎煞竟有斗大,力大招熟,斗起来宛如藤蛇翻浪,委实不可轻视。
王子铭展开师门绝技,磕开单鞭,让过大枪,一片寒光上下挥霍,招数利落,迅如怒狮。可是究竟是以一敌二,大家又都是江湖好手,饶是王子铭刀法精湛,也顾此失彼,讨不了便宜。有好几次奋力直进,看看得手时,却又是被他们相互呼应,解拆开去。这两个家伙又都溜滑异常,沉着得很,瞧准了王子铭是怒火冲天,拼死力斗,他们却不理不睬,只是封闭门户,慢慢地消磨王于铭的刚锐,这在兵法上叫做:“避其朝锐,击其暮归。”待王子铭激得暴躁如雷,刀法渐乱之际,这才运鞭如风,枪落如雨,展开了一派进手招数,只见尚达的单鞭,横扫直击,矢矫如神龙。熊朗的大枪左冲右突,伸缩如怪蟒。两般兵器,裹着单刀,就如两条乌龙裹着一条自龙厮拼!
王子铭骤遭强敌,渐感不支,深恐一世英名丧于此地,任是惯经风浪,也不禁有点手脚慌乱起来:他竟想以险招取胜,大枪来时,猛的把单刀勒住,由实招化为虚招,身随刀转。倏地闪过熊朗上盘的枪,“腕底翻云”,刀锋找枪头,贴枪杆,在外一展,顺削熊朗的前把。熊朗冷笑一声,疾如电掣地撤步抽枪,甩枪滑打;王子铭斜身错步,“自鹤展翅”欺身扑进,倏地由斜削变为下截,冒险进招,截斩敌人右胯。王子铭这两三招急如星火,仗着虚实并用的刀法身法,在鞭影中腾挪趋避,寻暇抵隙,攻击大枪。不料三招过后,尚未得手,尚达的镔铁单鞭,已使出“盘打”招数,一圈一缩,快若流星,盘旋缠至。王子铭百忙中,急舍弃熊朗,抽招应敌,反手一刀,立刻听得哗啦啦声响,刀头竟给摈铁鞭缠着。这个“盘打”招数,是鞭法中的绝技,原是用于七节软鞭的,一招三式:缠头、鞭腰、绕两足。摈铁鞭是硬兵器,本来难用,但熊朗的铁鞭是合金铸炼,虽然不如七节软鞭之可随意屈伸,但也可用于“盘打”,而它比七节软鞭优胜的地方是,一缠上后,易于用力,敌人兵刃,不受损伤,也会被夺出手!
王子铭这番着了道儿,那口单刀给镔铁鞭缠着,只觉有一股大力外扯,立到虎口生痛。正当其时,忽听得一声清叱、一团白影卷地扑来,人未到,刀风已自掠到。原来正是杜真娘结束了敌人之后,赶来助阵。
杜真娘扑地卷到,那边熊朗的大枪也已斜刺挑来,正待乘机结果王子铭,不料正碰上杜真娘的蛾眉柳叶刀,“叮当”一声,荡将开会。熊朗一枪戳空,往回一坐枪,先后把枪一拧,在外撤招,“乌龙出洞”,斜挑肋下,上指咽喉。杜真娘陡然一翻身;刀光一闪,攻虚捣隙,捷如彩蝶穿花,一闪一进,直踏“洪门”,用了手“樵夫问路”。青光闪闪向面门一点。熊朗急急撤步,用枪杆上崩,反弹单刀。那知杜真娘忽又由实招化为虚着,她迫退大枪后,霍地一个“鹞子翻身”,一领刀锋,变招为“玉女投梭”,刀光一闪,反击使佞铁鞭的尚达,先解王子铭之危。
其时王子铭还在与尚达纠缠。他见杜真娘赶来挡住大枪后,精神陡振,镇定下来,使出“力坠千斤”的外家绝技,马步一站,腕力一沉,立地生根,就如生铁铸就一般。尚达虽缠着了他的兵刃,却无法夺他的兵刃出手。
僵持之间,杜真娘刀风己自背后袭来,尚达顾不了王子铭,不由得急急撤鞭回招,于是王子铭单刀腾出,而熊朗的大枪也再度扑上。霎那间阵势又变,变为王子铭对熊朗,杜真娘对尚达,捉对儿的厮杀……
王子铭困厄已解,分外精神。挥刀猛扑,势如怒狮。熊朗的大枪也倏扎盘肘,上崩下砸,里撩外滑,使出“金枪廿四式”,奋战王子铭。王子铭以一敌一,心雄胆壮,已自占了上风。斗到难分际,刀招一变,“金鹏展翅”,往右一探,斜扫肩头。熊朗用枪往外一封;王子铭骤然一塌身,“龙行一式”,嗖的自大枪左侧奔出。熊朗枪花一转,待反刺王子铭后心时;王子铭已一个斜身绕步,身躯半转便到跟前,铁眈倏翻,刀光下落,熊朗回招不及,只听得“喀嚓”一声,一颗头颅随刀飞起,洒了满地鲜血!
王子铭一吐闷气,仰天长啸,抱刀四顾,只见场中打得更其紧张。尤其是太极陈、韩季龙和沙家兄弟这两对,真杀得令人触目惊心,矫舌难下。只见剑气如虹,银光耀日:透甲锥、龙头杖,也自呼呼轰轰,离身三丈以内都是一片风声,夹着太极剑、万字夺三道光芒,宛如怪蟒毒龙,凌空飞舞。这两对咤叱奔逐,在场中交手的一众英雄,当他们翻翻滚滚打过身边时,也不能不引身趋避。以免殃及池鱼。
“王子铭看得神摇目夺,正待加入战团时,只听得沙守义一声长啸,声甚凄厉,接着沙鸣远一声大喝:“撤青子,扯呼!”这是叫同党收招逃走的意思,王子铭举刀急七。只见场中金铁交鸣,沙鸣远身形迅如飘风,便往外闯。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王子铭看未清楚,听未分明。只见太极陈已夹起一人,飞身一耸,宛如平空掠起一只大鹤,紧紧追踪。这时场内沙家党羽,纷纷外闯。沸沸人声之中,翦二先生哈哈大笑,他已把两名清宫卫士扭折了头颈。
王子铭拔步外追,正好赶上韩季龙,与他并肩击敌。只见韩季龙似有惭色,但却兴奋异常,急促地对王子铭说道:“沙守义已经给太极陈擒了!”王子铭听得骇然:分明太极陈是与沙鸣远对战的,怎的一转眼间,他反先擒了沙守义,连自己也看不清楚。
太极陈怎的杀败沙呜远,活擒沙守义?且趁这个空隙,待在下补叙出来。
原来沙呜远自恃轻功超卓。本领非凡,虽明知对手是武林的大宗师太极陈,却也并不怎样放在眼内。他的三棱透甲锥,八十一路连环招数,得自山西路家真传,江湖上使这种奇门兵器的,只此一家,别无分支。他一照面,便欺敌直进,展出了迅疾异常的连环招数,进攻退守,盘旋如风,起落变化,修忽如电。双锥使到疾处,呼呼轰轰,银光四射,仿佛一座锥山,把太极陈裹在当中,风雨不透。沙鸣远原与上官瑾的师父司空照同辈,辈份比太极陈还高,几十年功力自是非同小可!
但太极陈是何等人也?别人也许会给沙鸣远吓着,他却做然冷笑,剑招一展,势如长江大河,滚滚而上,观式破式,见招破招。静如山岳,动若江河,紧守着太极十三剑以静制动的要决,任沙鸣远狂风暴雨般的攻击,他却屹立如山,不为所动。
沙鸣远若不是急攻,也许还能耗些时候、这一急攻,却正着了太极陈的道儿。太极剑原以坚韧见长,能耐久战。功夫越大,敌人越吃亏。沙鸣远猛攻不下,不过半个时辰,已自头上见汗,喘息可闻。沙鸣远的攻势渐渐迟滞了。
辗转攻拒,又斗了二三十合,沙鸣远更是只能招架,无力还攻。太极陈见时机一到,倏地一领剑锋,太极剑竟连走险招,封闭吞吐,突如飞鹰盘空,林龙戏水,创招越裹越紧,越展越快,反客为主,太极剑挥霍纵横,反把沙鸣远圈在剑光之中。沙鸣远双锥受制于一剑,非但所发出的招数,受太极剑所破,不能随招进招,而且还怕给太极剑搭着兵器,因为有好几次。沙呜远都几乎给太极陈用粘字诀,粘飞兵刃。正是进攻退守,两俱为难,沙鸣远这才深知厉害。
太极陈运剑如风,鹰翔隼刺,把沙鸣远迫得手忙脚乱,冷汗沁肌,气焰全消,暗呼不妙。他打定主意,三十六着,似走为先,疾将双锥一举,左手锥“铁牛耕地”,横截太极剑,右手锥“金针度线”,斜刺胸膛,明是进攻,暗藏走势。太极陈嗤然冷笑,剑诀一领,“搂膝绕步”,身随剑走,剑随臂扬,一缕寒光,疾如掣电,不架敌招,反截敌腕。沙鸣远一甩肩头,霍然一旋身,一盘旋,双锥倏地变招,“红霞贯日”,左锥当胸,右锥平刺,既护门户,复袭来敌,本是攻守兼备的好招。哪料太极陈剑招神奇,虚实莫测,右腕倏翻,青钢剑疾往下沉,“螳螂展臂”,剑锋径斩沙鸣远双足。沙鸣远腾身跃起,倒掠出去。而太极陈剑光如练,又自背后戳来。沙呜远虽苦思逃走,却终在太极陈剑光笼罩之内。
正在此时,恰巧沙守义也为韩季龙双夺所克,他的龙头拐杖,刚使到“乌龙盘树”招数,猛扫过来,势深力猛,韩季龙道声“来得好!”右夺起处,“横江截浪”,呼的一响,铮铮两声,两件兵器碰个正着。两个都用足十成力,这番一较劲,只见火花迸起,沙守义直给震荡出一丈开外,虎口欲裂,心胆俱寒。韩季龙更不放松,霍地追来,双夺齐举,“双风贯耳”,直划耳门。沙守义不敢招架,托地跳起,如燕翅斜展,在外一落,韩季龙双夺走空,急急追赶时,只听得沙守义厉声惨叫,放眼看时,只见太极陈已夹起一人。挥手示意。
原来沙守义托地跳起,斜身下落,正巧落在太极陈与沙鸣远交手之地。太极陈正刷刷一连两手,“金针度线”,“玉女投梭”,剑光如练,狠狠攻击。沙守义一落下来,猛觉剑风缕缕,他本能地举杖一拍,恰好给沙鸣远挡住了一剑之灾。可是他给别人挡灾,自己却吃了大苦。太极陈看看就要把沙鸣远毙于剑下,却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,平空纵来,功败垂成,如何不恼?他旋身进步,右手剑青光闪烁,直奔过来,左手指佯掐剑诀,也指向敌人穴道。沙守义打得头昏眼花,龙头拐杖给青钢剑一迫,门户大开。太极陈已欺身直进,左手骈指如戟,照沙守义“魂门穴”一点,立即左掌平舒,在沙守义背后一按一旋。沙守义立如死人一般,给他夹领举起。
沙鸣远外号“千里追风”,轻功原自了得。他得沙守义给他一挡,逃出太极陈剑光威胁范围,立即夺门奔逃。窜高纵低,兔起鹘落,女兵们自拦他不住。
这时沙家党羽,纷纷外闯。混战之中,又给朱红灯和上官瑾毙了两人。其余的奋力外闯,且战且逃。
丛林莽榛,人影幢幢,太极陈一马当前,朱红灯等紧随在后,风驰电掣。直入星子山深处。刀枪不及,暗器便飞。欲知后事如何?请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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